当天吃过晚饭以后,周炳就来到二十里铺县委所在地,首先得到了郝玉宝的允许,单独约何守礼一个人出去散步。他们相跟着出了县委的大门口,向东北面青化砭的方向缓步走去。仲夏季节,天黑得很晚,吃过晚饭差不多一个时辰,天还没有大黑。整道平川上,跟着延水的流向,很多人在那里散步,一群一群,一对一对,全都是机关干部。他们原来并排着向前走,周炳在左,何守礼在右。走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以后,何守礼慢慢地向周炳这边靠拢,她的左边胳膊已经跟周炳那只残废了的右边胳膊紧紧地挨在一起了。何守礼估算时间,约莫也走了有一个钟头,可是还没有听见周炳说一句话。何守礼偷偷地看看周炳的脸,只见那上面和颜悦色的,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现。何守礼有意挑起话头来,说道:
“欸,炳哥,好久都没有出来散散心了。整天窝在窑洞里,真不是滋味儿。”
周炳高高兴兴地答道:“对嘛,阿礼。我就是听说最近你心情不大舒畅,所以才特意找你出来散步的。”往后,两个人又不说话了。周炳表现出这样一种温柔体贴,随和善良的态度,他的话纵使说得很简单,没有几句,并且说完了以后,又长时间闭着嘴巴不做声,何守礼还是感觉到非常的高兴和幸福。她心里想,即便是一句话不说,她能够跟周炳这样并排着走在大川上,何况又在抢救运动的期间,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她自己兴高采烈。她带着一种充满了好感的心情,傲然望着迎面走来的男男女女,觉着自己这回当真是争回了很大的面子。她又想,如果周炳能陪伴着她在延河边上这样散步,就是散到天亮她也愿意。她甚至想到她昨天晚上的举动十分可笑,如果她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个机会,让自己跟周炳一道散步,那么,昨天晚上她就一定不会做出逃走那样的蠢事来。她自己对自己说:“人家等着你散步,你却要逃走呢。”想着、想着,自己也好笑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