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,他们终于让格鲁申卡走了,而且尼古拉·帕尔费诺维奇连忙告诉她,她可以立刻回城,要是他能够帮忙的话,譬如关于马匹的问题,或者需要伴送的人,那么……他……在他这方面……
“非常感激您,”格鲁申卡对他鞠躬说,“我同那个小老头子一块儿动身,同那个地主,把他送回去。现在我想在楼下等一等,假使您允许的话,看你们对于德米特里·费多罗维奇怎样处置。”
她出去了。米卡很安静,甚至带着十分振作的神情,但是只有短暂的一会儿。他一直感到一种奇怪的肉体上的疲乏,越来越厉害。他的眼睛倦得闭了起来。证人的传讯终于结束了,他们着手为笔录定稿。米卡从椅子上站起来,走到帘子后面角落里,躺在盖着地毯的老板的大箱子上,马上睡熟了。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,同此时此地的境况完全不合拍的梦。他仿佛正在很早以前,他还在军队里服役时待过的荒原上赶路,坐在一辆两匹马拉的大车上,由一个农民赶着车,雨雪交加。米卡身上觉得有点冷,是十一月初的天气,下着大片的、湿漉漉的雪花,雪一落在地上,就立即融化。农民赶得十分麻利,起劲地挥着鞭子,他的胡须是淡褐色的,很长,有五十岁左右,还并不老,穿着乡下人穿的灰色罩衫。一个村庄离得不远,看得见许多乌黑的农舍,都已烧掉了一半,只剩下些烧焦的木头矗在那里。许多村妇成排地站在村口的路旁,身体瘦弱枯干,脸都成了深褐色。特别是靠边上有一个女人,瘦骨嶙峋,高个子,看来有四十岁,也许只有二十岁,一张又瘦又长的脸,手上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孩,大概她的乳房是那么干瘪,连一滴奶都没有了。这婴孩哭着,哭着,伸着小手,光光的小手握着小拳头,冻得肤色完全发青了。